張家界景區三男一女跳崖 疑似“約死”?
中國新聞周刊微信公號 消息,一人來自福建,一人來自河北,一人來自河南,一人來自四川。
4月4日下午,發生于張家界天門山景區的這一起“多人跳崖”事件讓人頗感詫異。
據當地政府通報,其中3人跳下,1人被及時阻止后緊急送醫,但因此人跳崖前已服毒,經搶救無效死亡。4人均系自殺,并于現場留下遺書。遺書中有免責聲明,稱自殺是他們自己的想法,與他人無關。
來自天南地北的人,為何同時選擇在一處地方跳崖?
天門山玻璃棧道。圖/張家界天門山景區官方微博
4人均系自殺
4月6日,據極目新聞報道,一份報送單位為張家界市永定區人民政府、接收單位為張家界市政府總值班室的文件在網上流傳,該文件題目為《關于“游客翻越安全護欄跳崖”的情況匯報》。
文件顯示,4月4日13時50分許,有4名游客張某某、彭某某、劉某某、陳某在景區山頂西線玻璃棧道距離出口約10米處翻越安全護欄跳崖。其中3人跳下,1人被及時阻止后緊急送醫,但因此人跳崖前已服毒,經搶救無效死亡。
事件發生后,當地多部門緊急成立了工作專班。
4月7日凌晨,張家界市永定區政府發布通報稱,4名外省人員在天門山跳崖,其中女子被及時制止。經公安部門查明,4人均系自殺,排除刑事案件及其他因素。事件發生后,市、區高度重視,迅速展開搜救、善后等工作。目前后續相關工作正在進行中。
張家界當地導游石寬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四人跳崖的位置就位于西線玻璃棧道出口脫鞋套的位置。
“前面是凌空的,下邊就是萬丈深淵,大概有兩三百米深”,石寬表示,如果跳崖者跳崖前未被人注意到,之后可能只會被前去采藥者發現,或早已成了一堆白骨。
石寬介紹稱,在張家界景區像玻璃棧道這類的地段都裝有監控。
上述網傳文件顯示,張某某、彭某某、劉某某、陳某分別來自福建德化縣某村、河北邯鄲市臨漳縣某村、河南沈丘趙德營鎮某村、四川內江市史家鎮某村,年齡跨度從23歲到32歲。
河南澤槿律師事務所主任付建對中國新聞周刊說,該事件已暫時排除了刑事案件及其他因素。據現在確定的案件事實來看,四人在景區是因為自殺身亡,景區對游客盡到了安全保障義務。
暫未找到4人工作和現實生活有交集的證據
根據相關媒體報道,天門山事件中自殺的4人中唯一的女性是來自四川的陳某,其友人對媒體表示,陳某很早就外出打工,常年在外,平時很少回家,曾在成都工作過,后來到了廣東佛山,一直從事服務行業。在跳崖前的3月31日,陳某還稱要回老家照顧父親。中國新聞周刊獲悉,陳某今天在老家下葬,陳某的父親患了食道癌,家里仍然瞞著他。
來自福建的死者張某某,和陳某同齡,是家中的獨生子。常年在外打工,甚至連春節都沒有回家,直到現在,父母還不知道他去世的消息。張某某的堂哥對媒體稱,堂弟家境較差,初中畢業后就外出打工了,事發前給母親打電話,說要出去旅游。
來自河南的劉某某,十六七歲就去南方打工養活自己,在外面了成家,有個13歲的兒子。自外出打工后劉某某和家里的聯系很少,經常過好幾年才會回家一趟。事發前半個月左右劉某某突然回家說看看父親和奶奶,當時奶奶還問他緣何突然回來了,他就說想回來看看。
來自河北的彭某某的同村本家彭昊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彭某某家里兄弟姐妹四人,他排老三,彭家條件很差,在村里是小農戶。
彭某某早年就在外打工,奔走于多地。五六年前,彭昊最后一次見到彭某某,是在彭某某母親住院的時候。“有個女人同他來過一次,在邯鄲一家醫院,他回家是想要錢。當時說要拿幾千塊錢,為那個女人買個手機,彭昊說。
這次事情發生前,彭某某已經三年沒有音訊了,“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前年他母親去世三周年要大辦,現場很隆重,但誰都聯系不上他。”彭昊稱。
通過中國新聞周刊多方了解,尚未獲得4人此前在工作和現實生活上存在交集的證據。
疑似“約死”
身處天南海北的四人,也并非在一個地方工作,因此,本次事件被指向“網絡約死”現象。
2020年5月,17歲的兒子自殺墜亡,令徐世海的生活發生驟變。他想不通兒子的死亡動機,生前明明是那么活潑開朗。通過翻看兒子留下的日記、網絡記錄等,他才知道兒子的社交賬號上充斥著各種消極信息和慫恿自殺的“約死群”。
兒子去世后,徐世海成為了一名心理咨詢師,他稱自己為“網絡勸生者”。
“這個事情出來之后,我們勸生志愿者的群里也在討論這個事”,在徐世海看來,本次發生在天門山景區的事件或與網絡“約死群”有關。
“先服藥,再自殺”,徐世海分析稱,這就是一起典型的“網絡約死”事件。在他了解的“約死”事件中,這種模式非常常見,“比如有些相約燒炭的人,他們也會提前先吃安眠藥”,徐世海說。
幾年前,“約死群”現象被曝光后,多家社交軟件都對此進行了嚴格的監控與整治。但現在,“約死群”仍然在社交媒體中活躍,只是隱蔽了一些。
徐世海提供給中國新聞周刊的幾張聊天截圖顯示,有“約死群”的群名為“美麗新世界”,還有的叫做“開心快樂”。“看群名字,都很好,看群內容,卻很可怕”,他表示。
其中一名網友在群中表示“你們想好怎么死了沒,我想燒炭,冬天,一勞永逸”,該名網友還稱“希望下輩子能生活在一個正常的家庭”。還有一名網友表示“我今天還給兒子說了,把我的骨灰撒了,不需要骨灰盒,也不需要墓地”。徐世海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名網友得了重病。
在這些群中,幾乎無人對輕生者進行勸阻。“一起走,有要走的嗎?有一起的嗎?”徐世海說,群里人都在交流著彼此的負面情緒,非常直白。
“約死者”互相吸引。徐世海舉例稱,先是在一些幾百人的大群,有人開始吐槽和自己的父母或者老師、同學什么發生了矛盾,又或是哪次考試考得不理想了。之后,馬上會有人跟著一起吐槽,慢慢地他們都會聯系到一起,又組成了一個只有幾十人的群,共同探討各種不如意,生不如死的這些話題。再之后,就會組成一個只有幾個人的小群,“這樣的群才是真正的‘自殺’群”。
“‘約死群’持續的時間非常短,大家都溝通得差不多了,就在這樣的小群里邊約好時間地點、方式,緊接著去實施。”徐世海說。
天門山的事件,讓他回憶起曾經在山西險些發生的一起“約死”事件。也是約在了當地的一處景區,但最終被警方及時制止了。
“當時大概有四五個人都是成年人,男的二十七八歲,女的三十多歲,因為工作上,家庭上,各種各樣的不如意湊到一起。”
與未成年人不同,徐世海感覺到,困擾著這些成年人的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壓力。因為接觸過不少抑郁癥患者,徐世海認為這些人或許也都受著抑郁癥的困擾。
“一股腦地傾訴、重復地說一些事情”,徐世海表示,群里有的人生活過得非常好,但是就是感情方面不好;有些人是身患重癥;“還有的是被人騙了,成年人尋死的很大比例都是被人騙了”,徐世海說。
幾年來,徐世海偽裝成各種各樣的身份混入群里,他甚至曾扮演過一名“女學生”。“其中有的人能勸過來,勸不過來的,沒辦法了,只有去報警尋求警方幫助。”
徐世海介紹稱,絕大部分“約死群”里都是未成年人,不少群主也只是小孩子<愛尬聊_知識大全>。他曾經幫助過的幾十個孩子,現在也加入了“勸生”隊伍,“他們已經回歸到正常生活里面去了,有的已經大學畢業了,因為他們已經切身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所以說他們做這個工作做起來反而更好。”
徐世海還注意到,雖然“約死群”中未成年人居多,但是在“約死群”里勸死的卻多為一些成年人,“他們不參與自殺,把幾個群里的人給忽悠沒了,他又去忽悠其他人。”
這些勸死者,還編撰了一份“自殺教程”。根據徐世海提供的文件,中國新聞周刊看到,文檔中充斥著各類極端的表述,還詳細地說明了自殺的實施教程,比如原材料的準備、中毒原理、化學制法、輔助藥物、預期癥狀等等。
“我們自殺是自私的,但沒有影響和害其他人”,文檔中“勸說”到。
付建介紹,雖然法律對于組建“約死”群和相約自殺沒有進行專門的法律規定。但是如果群內成員和群主在群內唆使或慫恿群友自殺,甚至提供自殺建議等,根據具體情形可能會涉嫌故意殺人罪。如果群主建群的時候,就是為了交流自殺,那么群主、管理員可能涉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
“其實他們有些時候就是徘徊在生死邊緣,你如果推一下他,那他們都完蛋了。你今天拉他一下,他不都回來了嗎?”徐世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