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王室進行改革、全面修正法律?
當地時間2023年5月15日,泰國曼谷,泰國遠進黨領導人皮塔在該黨總部舉行記者招待會。 視覺中國 圖
澎湃新聞消息,舉手投足干脆利落,今年42歲的皮塔,帶領他的政黨——遠進黨,在5月14日落幕的泰國大選中,以獲得151個下議院席位贏得大選,開啟了他謀求泰國總理之路。
皮塔的競選場合中總是充斥著各種年輕人喜愛的元素。
排著長隊的學生、青年蜂擁找皮塔自拍合影,隨后成為一張張流傳在社交平臺上的照片。支持者也會將拇指和小指扣在一起,豎起余下三指,這個借用自反烏托邦電影《饑餓游戲》的手勢,表達對皮塔的支持。皮塔甚至還在TikTolk上有個特殊濾鏡——前景是用戶自己拍攝的視頻,皮塔的頭像則會在背景中默默微笑。整個競選期間,皮塔成了泰國社交平臺上炙手可熱的話題人物。
正是年輕人的支持,讓皮塔和他所領導的反對黨泰國遠進黨成為2023年泰國大選的贏家。當地時間5月15 日午間,泰國選舉委員會公布了國會下議院選舉非正式計票結果,泰國遠進黨獲得151個席位,成為擁有500個席位的泰國國會下議院的第一大黨。皮塔也宣布自己獲勝,并稱自己已經做好組建新一屆政府的準備,且已準備好擔任總理一職。
“我就是在這樣著火的房子里跳舞”
現年42歲的皮塔出身于泰國上層家庭。父親曾經在泰國農業與合作社部擔任顧問,叔父也是泰國前總理他信的親密助手,在泰國內政部任職。盡管如此,他對于政治的熱情卻并非來自于家族傳承。
中學時期,皮塔被父親送至新西蘭留學。和眾多留學生所經歷的一樣,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皮塔默默忍受著異域帶來的孤獨感。他曾在一檔YouTube節目中回憶,他并未身處新西蘭鬧市,每天能夠收看的電視頻道只有三個。“不是澳大利亞的肥皂劇,就是國會中的辯論。”每天完成作業時,他的背景音常常是時任新西蘭總理Jim Bolger在發表演說。
自新西蘭回國后,皮塔按部就班繼續自己的學業。2002年,他在泰國法政大學獲得了金融學學士學位。接著,他也和許多泰國上層家庭一樣,繼續前往<愛尬聊_知識大全>異國留學。最初是在美國得州州立大學奧斯丁分校,接著又來到了哈佛大學,成了第一位獲得哈佛大學國際學生獎學金的泰國學生。
泰國遠進黨領導人皮塔。 視覺中國 圖
一切看起來順風順水,直到一場家庭變故打亂了他的計劃。
皮塔的父親曾在泰國農業與合作社部任職,十分關心農業問題。盡管泰國長期以來是全球最重要的大米出口國,但是初級農作物利潤微薄。皮塔父親希望自己能夠找到提升泰國農業附加值的辦法。2004年,他借款 1億泰銖,準備開辦工廠,生產米糠油。較之普通植物油,米糠油據稱可以清除膽固醇、降低血脂,其商業價值也更高。
然而,兩個月后,皮塔父親不幸離世,家族企業面臨破產。皮塔從美國回到泰國。在葬禮上,銀行派來的工作人員告訴皮塔,你只有4個月時間來拯救這家公司,否則這個家族的一切,包括房屋、車輛、存款,都會進入清算程序。
2012年,皮塔接受《曼谷時報》采訪時回憶起這段經歷,仍然會感受到恐慌。“你知道在火災的時候,一個人的力氣可以大到扛起冰箱。你看,我就是在這樣著火的房子里跳舞。我想的全是怎么把我們家帶出困境,我也不得不向學校告假。我要把一切都處理好,因為我需要為此負責,要顧好員工和家人。”
工廠剛剛開張,一無所有。皮塔只能和員工一起研究生產流程,測試產品質量。等到米糠油能夠保質保量生產出來,危機也就解決了大半。按照皮塔的說法,那時候全球都開始注重健康飲食,所以米糠油不愁賣不出去。很快,他在全球范圍內找到了兩個大買家,尤其是日本企業雙日商社,并成立合資公司。接著,他又開始在全球范圍內推廣米糠油,宣揚其健康價值,并且開發相關菜式。如今,皮塔的米糠油已經被眾多米其林餐廳和五星級酒店所認可。這家名為AgriFood的公司也成為全球米糠油供應鏈上最重要的企業。
皮塔的成功很快為他獲得了來自泰國商界的關注。位于香港、面向東南亞發行的雜志Tatler Asia將皮塔選為 T時代人物。2014年,也有泰國商學院學生熱情洋溢地將皮塔作為案例寫成自己的碩士論文,稱他為泰國最成功的人物。2017年,他又被任命為打車軟件Grab泰國的公共關系負責人,并慢慢晉升為執行董事。期間,他就開始積極在公共事務上發言。他曾參加聯合國舉辦的論壇,為女性主義和男女同工同酬等議題站臺。
泰國遠進黨領導人皮塔。 視覺中國 圖
政壇新星
拯救家族危機,并且完成了在哈佛的學業之后,皮塔開始轉入政壇。2019年,受時任未來前進黨黨魁塔納通的邀請,皮塔參與了當年的泰國大選,并作為政黨候選人,成功當選。作為政治人物的初亮相,他在泰國國會發表了關于農業議題的演講,強調土地所有權、農民債務、大麻、農業旅游和水資源等五個要素的影響。盡管皮塔是反對黨成員,但是此次演講也同樣獲得了執政黨的認可。
泰國政局過去始終動蕩不斷,軍事政變頻頻發生。2014年,泰國陸軍總司令巴育發動政變,這是泰國自 1932年以來,軍方第12次發動政變。此后巴育一直擔任泰國總理至今。巴育的執政政策倡導強化國家對社會的控制,認為自己有權關閉媒體,抑制任何對于國家可能的破壞行為,同時加強了對于佛教的管理。
這些政策都在泰國國內激起了許多不滿。2018年,泰國一樂團發布歌曲《那是我的國家》。歌詞毫不留情地批判了巴育政府,并在幾天內獲得了2400多萬播放。
皮塔加入的未來前進黨也同樣持有自由派的意識形態,甚至在許多方面都極為激進。盡管成立時間只有5 年,未來前進黨在2019年大選中獲得了81個席位,僅次于支持巴育的人民國家力量黨和泰國前總理他信成立的為泰黨。這一出色成績的背后體現的是,泰國年輕人對于自由意識形態的向往和支持。
未來前進黨獲得成功之后,卻很快陷入政治風波。多名成員被起訴,其選舉資金來源也被指控違反選舉法。2020年,未來前進黨被強制解散。此時,皮塔成為了新的領導者。未來前進黨當選的國會議員中有55位支持皮塔,并成立了遠進黨。遠進黨也因此可以看作是未來前進黨的后繼者。
在皮塔的領導下,遠進黨提出了激進的政綱,包括同性婚姻合法化、經濟平權、王室改革、謀求公投以修改憲法。2023年泰國大選時,遠進黨喊出了三個“D”的口號,去軍事化、去壟斷化、去中心化。這些都被皮塔認為是泰國通向民主和改良的方式。
泰國遠進黨領導人皮塔。 視覺中國 圖
這樣的政策方向自然深受年輕人追捧,尤其是在2020年到2021年泰國年輕人發起了對政府大規模抗議的背景下。起初抗議活動僅僅發生在校園中,隨著2020年夏天疫情對于經濟的打擊逐漸顯現,人們開始走上街頭。眾多議題也和經濟問題一樣被卷入其中,最終形成全社會廣泛的對于巴育政府的不滿。時斷時續的抗議活動一直延續到2021年11月。
皮塔和他的遠進黨與抗議活動背后的情緒遙相呼應。皮塔將巴育統治的十年稱為“失落的十年”,意在全面否定巴育政府。他還向民眾承諾,要將軍隊送回軍營內,要改變泰國經濟被寡頭壟斷的現狀,要對王室進行改革,要全面修正法律。2023年大選的競選集會上,皮塔說,“改變的風已經吹起。我們需要小心地、成熟地問自己,泰國社會是要筑墻,還是筑起風車?”
這些都使得皮塔很快成為泰國年輕人們的政治偶像。無論是媒體還是政治分析師,無一不將皮塔歸入“克里斯馬”的行列中,以凸顯他對人們的吸引力。他的年輕、學歷、外形,以及演講能力,讓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在報道中稱其為搖滾明星。報道中,皮塔被熱情的支持者簇擁著走過街巷,車輛鳴笛、年輕人跑來跑去,為他開道護航。人們尖叫、獻上鮮花,爭相與其合影。一位支持者說,“我聽說皮塔就要來了,我趕緊叫我兒子載我過來看。”
《曼谷時報》在題為《新一代厭倦了老家伙》的分析報道中援引政治學者 Wanwichit 的說法,“年輕人成群結隊去投票。他們受夠了政治保守主義,他們想要改變。”皮塔正是這種訴求的現實化身。
5月15日,皮塔成為了泰國大選的勝利者。這是一個輝煌的時刻,但此后他將面臨更大的考驗。與其他政黨談判組閣、改革泰國現有體制、兌現自己的競選承諾。接下來他需要面對的不是那些支持者,而是與他有利益摩擦,乃至于站在完全對立面的政客。42歲的皮塔,能否像自己在24歲時領導米糠油企業一樣,成功地帶領泰國走向他想要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