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自述被騙入電詐園區(qū)曾遭毒打電擊 逃跑時躲入雨林摔成骨折?
紅星新聞消息,5月19日下午,33歲的王平到四川遂寧市經開區(qū)新橋鎮(zhèn)派出所辦理身份證,他身上只有幾元錢,40元的辦證費是派出所所長嚴俊峰幫他墊付的。
在新橋鎮(zhèn)派出所,王平講述了在緬北的遭遇和驚險的逃生經歷:在緬北撣邦的小勐拉,他被叫做“小龍”——這是一個完全不屬于自己的名字,他的身份證、電話、銀行卡全部被電詐團伙收走。在嚴密的看管下,他每天被強制性工作10多個小時,不能隨意說話,連寢室都有監(jiān)控……4月30日傍晚,王平和另外兩名被困者,準備轉運到另一個電詐園區(qū)。在等待另一輛車來接的間歇,王平借上廁所的機會,鉆進路邊的橡膠林撒腿狂奔,躲進了密林中。
5月1日早上,王平終于走到中緬邊界,翻越防護欄進入中國境內。在這過程中,他的右腳跟被摔骨折,右手腕也被嚴重割傷。邊境線上的警報隨之響起來,但那一刻,他終于踏實了,他確定已經逃離“夢魘”。
5月19日下午,王平在新橋鎮(zhèn)派出所講述了他在緬北的遭遇和驚險的逃生經歷……
↑5月19日下午,民警為王平辦理身份證
去緬北打工:
木工小伙被騙入電詐園區(qū)
在新橋鎮(zhèn)派出所,王平告訴民警稱,2020年4月,他在“蛇頭”的接應下,王平和另外幾個互不認識的中國人一起,從云南勐海縣打洛鎮(zhèn)穿越邊境線,抵達了緬甸北部的小勐拉。
王平是一個木工,在國內很多城市打過工,他決定去緬北的工地碰碰運氣。
他開始依然是做木工,在小勐拉修住宅樓、酒店等。建筑老板都是中國人,王平和其他中國工人除了自己干活,還要教當?shù)毓と恕5べY并不高,一個月大約六七千元錢。2022年夏天,他已經先后換了幾個工地,工程越來越少,他漸漸地沒有活可干。
那時候,他聽說緬北的治安不好,只能困在工地上,少有外出,積蓄也所剩不多。在緬北打工期間,他只給母親寄過幾千塊錢,他已經意識到去緬北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王平說,2022年8月的一天,一個當?shù)厝烁嬖V他,有一個修別墅的工地需要工人。王平喜出望外,背上行李和工具跟當?shù)厝俗吡恕5莻€當?shù)厝瞬]有把他帶到工地,而是來到工地附近的一個院子里。
王平看到屋子里擺著很多電腦,感覺情況不對,當即表示要離開。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他已經走不了了。有人上前搜走了他身上的身份證、銀行卡,那些人手上還拿著槍。
王平說,2021年底的時候,遂寧警方曾聯(lián)系上他要求他返回國內,但那時候他沒錢,也擔心被處罰。后來手機掉了,直到被電詐團伙控制,再也無法跟家里取得聯(lián)系。嚴俊峰也證實,曾聯(lián)系王平勸返回國,但后來對方就失聯(lián)了……
↑王平行走仍需要左右攙扶
“電詐園區(qū)”里的日子:
未完成任務被電擊毆打
王平稱,園區(qū)里有二三十個被困人員,<愛尬聊_百科全書>他們被強制性從事電詐活動。王平加入了“國際組”,在培訓了兩三個星期后開始上崗,他和另外5個人負責歐美、日本“客戶”的聯(lián)系,以投資為名實施詐騙。
他們只負責引流,“投資”的業(yè)務交給另一個組去跟進。
王平說,他初中都沒有讀完,根本就不懂外語,全靠翻譯軟件與對方聊天。他們在社交軟件上添加好友,先交朋友,然后聊投資。他們的身份都經過了精心包裝,可能是美國人,也可能是日本人。話術也是提前準備好的,有時候只需要在翻譯軟件和聊天軟件之間復制粘貼。
王平每天要工作10多個小時,常常是下午四五點鐘上班,到第二天早上8點下班。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工作,活動空間僅限于辦公區(qū)和寢室。不能請假,也沒有休息日,他有一次感冒很嚴重,但管理人員只丟給他一盒感冒藥,然后繼續(xù)上班。
如果完不成任務,會被餓飯,甚至毒打。王平經常挨餓,有時候兩天吃不上飯,只能喝水充饑。2022年12月的一天,因為沒有完成任務,他被幾個人毆打,被電擊。電棍杵在身上的時候,全身麻痹、抽搐……
他想過逃跑,從園區(qū)里跑出去。但他也意識到,在嚴密的看守下,他根本逃不出去。
剛進園區(qū)1個月左右,他見過有人逃跑被打得血肉模糊,癱在地上不知死活。管理人員開了一個大會,把所有人集合在院子里,讓大家看著那個逃跑的人被打。他不認識這個被打的人,之前沒有見過,之后也再沒有見過。
↑逃跑過程中,王平手腕曾受傷
轉運中逃跑:
在雨夜的密林中躲了一夜
王平稱,他們每隔幾個月就會被轉移,換一個園區(qū)繼續(xù)工作。去年11月轉移了一次,今年2月又轉移了一次,但都在小勐拉范圍內。
4月30日,管理者再次組織轉移,王平和另外兩人被四個當?shù)厝丝囱褐狭艘惠v豐田商務車。看押的人帶著刀和電棍等武器,不確定他們有沒有槍。
當天傍晚6點過,車子停在荒野外的路上,等另一輛車來接。王平一開始有些猶豫,但最終下定決心逃跑。等到7點左右的時候,接應的車還沒有來。王平提出要去上廁所,他得以下車,后面有一個人跟著。他走出離那個人幾米遠的距離后,猛然朝著路邊的橡膠林跑……
他不敢回頭,但知道后面有人追來,邊追邊吼。他不顧一切地跑,跑出橡膠林,又鉆進山坡上的密林。天色漸暗,馬上就要下雨了,他躲在密林里,確定沒有人追上來,但依然大氣都不敢出……
下了一夜的雨,王平躲到天快亮時才敢摸黑朝著中緬邊境方向走,一直走到天亮。在翻越數(shù)米高的邊境防護欄時,他跳下來后就站不起來了,手腕也劃開一條大口子。邊境線上的警報響了起來,王平反而覺得無比踏實,他確信自己已經逃離了“夢魘”……
在云南勐海縣公安局的一份行政處罰決定書中,警方調查表明,5月1日上午10時許,有群眾匿名報警,稱邊境附近有人受傷疑似偷渡人員。警方到場后發(fā)現(xiàn)王平坐在地上,腕部筋膜斷裂、兩腳受傷,民警立即將他送往打洛鎮(zhèn)衛(wèi)生院救治……
↑王平受傷治療后的出院證
至今噩夢連連:
家里才是最踏實的地方
5月19日下午,王平帶著戶口簿到新橋派出所補辦身份證,他身上只有幾元錢,最終40元的辦證費由嚴俊峰掃碼墊付。嚴俊峰表示,王平回到國內后,得到了四川、云南警方的全力幫助。
嚴俊峰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在打洛鎮(zhèn)衛(wèi)生院住了11天后,王平于5月12日從景洪坐飛機到成都雙流,新橋派出所派員到機場將其接回來。目前王平右手腕的傷口已經愈合,但留下一個明顯的傷疤。雙腳依然不能站立,行走需要兩個人左右攙扶著。
↑轄區(qū)派出所民警到機場接回緬北逃回來的王平
回家后,母親在桂花鎮(zhèn)敬老院上班,王平只有把電飯煲搬到床前,自己做飯。最近兩天,原本在西藏打工的弟弟趕回來,留在家中照顧他。
“家里才是踏實的。”王平說,緬北的那段經歷,至今心有余悸。剛回國那幾天,他總做噩夢,夢見自己拼命地跑,身后有人在追。被追趕的場景發(fā)生在電詐園區(qū)里,有時候又在橡膠林里……
5月1日上午,云南警方趕到現(xiàn)場后,從王平的褲兜里發(fā)現(xiàn)了300多元錢。王平說,他身上本來沒有錢,這錢應該是“歐陽”放在他口袋里的。轉運的當天上午,王平隱約感到,“歐陽”在靠近他時把手伸進過他的褲袋。
逃離緬北前,他在工作時通告聊天軟件跟室友“歐陽”說,“下次轉運時一起跑”,“歐陽”什么也沒有說,只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他不知道“歐陽”的真名,在電詐園區(qū)里,大家都被取了一個假名字,王平叫“小龍”,那個室友叫“歐陽”。
聽口音,“歐陽”好像是貴州人。在緬北“電詐園區(qū)”,他們不被允許更多交流,寢室里有攝像頭,也隨時可能被別人舉報“違反管理條例”。但王平直覺判斷“歐陽”靠得住,他想讓“歐陽”一起逃跑。
那個傍晚,“歐陽”也在轉運的車上,王平不知道自己逃跑后,“歐陽”有沒有趁亂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