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文來自于微信公眾號游戲新知（ID:youxixinzhi），作者:安迪，授權轉載發布。

11月17日，暴雪娛樂官宣與合作長達14年的網易分手，欲另尋游戲運營商。消息一出，不少網友都在猜測國內哪家廠商會拿下暴雪系游戲的運營權。除騰訊、米哈游、盛趣游戲等大廠外，一個《魔獸世界》老玩家們相對熟悉的名字——第九城市（以下簡稱九城）也出現在猜測名單上。

更換運營商和九城這個名字的再次出現，也讓不少老玩家心生感慨，仿佛穿越回了2009年。當年暴雪《魔獸世界》在中國大陸的運營商也發生過變更風波:暴雪在與九城的代理協議到期之后，并沒有選擇與其續約，而是將《魔獸世界》簽給了網易，三者還曾因這一事件產生過矛盾。

感慨之余，也有不少網友驚訝于九城的頑強，失去《魔獸世界》而元氣大傷的九城，還掙扎著存活了14年之久。

在風口賭來的輝煌

時間倒回二十世紀末，彼時國內涌現出一批「賭徒」。他們看中了幾近空白的中國互聯網市場，掀起了一波互聯網熱，騰訊、搜狐、網易、新浪等互聯網公司應運而生。而九城創始人朱駿也是這支「賭徒」大軍中的一員，1999年12月，朱駿創立了第九城市的前身「GameNow.net」（后于2004年2月更名為第九城市，以下簡稱九城）。

不過同其它競爭對手相比，九城的起步似乎已經有點晚了:在其成立之時，新浪、搜狐和網易三家在門戶網站市場呈三足鼎立之勢;在即時社交領域，有騰訊推出了QQ;至于電商領域則有阿里巴巴、易趣網等坐鎮。新生的九城想要在以上領域打開局面并非易事。

于是朱駿看準了另一條賽道——在線游戲，九城在2000年推出了在線虛擬社區游戲《the9City》并于同年12月開啟了商業化。然而業務開展剛有點起色，就迎來了一次危機。雖然九城通過與電信運營商合作分成上網費、及發行虛擬貨幣充值卡的方式實現了盈利，不過在2001年的互聯網經濟危機面前，這點營收不大夠看，在上線《奇跡MU》之前甚至出現了虧損，有一段時間員工工資是朱駿本人墊付的。

在這一局，九城輸大了。

《the9City》商業化不久，盛大老板陳天橋便引進了韓國網游《熱血傳奇》并獲得大成功，陳天橋的身價飆升至十億量級，讓九城看到了繼續耕耘游戲業務的希望。2002年，九城成功簽下了韓國Webzen《奇跡MU》的中國代理權。經過4個月左右的免費運營測試，游戲在2003年2月正式商業化運營，九城當年即實現扭虧為盈，年凈利潤為4847萬人民幣。

嘗到甜頭的九城繼續游戲代理商之路。截至2004年12月31日，九城手上握有《奇跡MU》《魔獸世界》《Mystina Online》《Granado Espada》《至尊》5款MMORPG游戲的代理權，以及《JJW》一款在研項目。

其中表現最為突出、給九城帶來莫大成功的，就是暴雪娛樂的《魔獸世界》了。《魔獸世界》于2005年6月正式商業化運營，2006年-2008年，九城的游戲業務年營收分別為10億、13億和18億，其中超90%的營收都由《魔獸世界》的流水貢獻。這樣亮眼的成績也讓九城一躍進入當時中國游戲運營商的第一梯隊。

就結果來看，名利雙收的九城贏麻了。

實際上，光是獲取《魔獸世界》的代理權，就花費了九城大量的可用資金:先是在簽約時支付了一筆300萬美元的許可費，還需支付4年的授權運營版權金約5130萬美元。九城在授權代理的4年內，用于《魔獸世界》宣發的費用不得低于1300萬美元。

此外，暴雪還要求九城采買運營游戲所需的本地服務器等硬件設備，并對設備的型號、規格等都做出了硬性規定，九城需要嚴格遵照清單內容采買。同時，硬件設備需要經過暴雪的檢測才能正式投入使用。

而在當年的公司資產清表中，硬件設備一欄較2003年新增了約390萬元人民幣（按2004年1元人民幣兌0.12美元的匯率換算，約為46.8萬美元）——還沒有算上場地租借費、電費和設備運維等費用。

綜合以上信息，九城獲得《魔獸世界》的代理權至少需要花費6776.8萬美元，而對當時的九城來說，這無異于一場豪賭。為籌集到充足的資金拿下《魔獸世界》的代理權，九城加速推動上市，最終2004年赴美IPO時籌集到了約8億人民幣的資金（約為9800萬美元）。換言之，九城賭上了上市籌集到的約7成資金，換來《魔獸世界》4年的運營權。

輝煌背后，暗藏危機

在當年那個「只要站在風口，豬也能飛起來」的時代，九城靠抓住了《魔獸世界》這個機會造就了一段一夜暴富的神話。不過出人意料的是，這個神話的保質期有點短。

根據一份市場分析師的報告，九城于2006年占據的市場份額在國內游戲運營商中位列前三，足以窺見《魔獸世界》在國內市場的爆火程度。然而過分依靠單一產品營收也是九城長線運營的一大致命弱點。九城自己也不止一次在年度財報中提到，2005年6月至2009年6月，九城的營收幾乎都來自于《魔獸世界》。

2009年6月，暴雪收回《魔獸世界》的代理權后，九城的年營收就產生了大幅度的下滑:2009年上半年九城的營收為7.1億元人民幣，而失去《魔獸世界》代理權的下半年營收僅有0.5億元。2010年以后，九城的年營收更是從超過10億元，回落到了1億元左右。

實際上，九城的危機早有征兆:2006年-2008年間，與逐年上升的年營收相比，年凈利潤卻是在逐年減少。2006年和2007年還能夠維持億元量級的凈利潤，2008年就已經下滑至不足億元。而失去了《魔獸世界》的2009年更是出現了超4億元人民幣的虧損（2009年上半年已出現約1.4億元的虧損）。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與九城「擺爛」般的游戲運營離不開干系。

上文提到，暴雪在與九城洽談代理協議的時候，要求九城購置了一批硬件設備，專門負責《魔獸世界》的運營，但九城或許沒有想到《魔獸世界》會如此地受歡迎，以致出現了游戲人數過多擠爆了服務器的情況。不少玩家上線沒幾個小時就被擠掉了線，需要重新排隊進入游戲，而后再掉線，再排隊，循環往復。

雖然九城也有應玩家數量增設了《魔獸世界》專用服務器，不過數量并不多，沒能徹底解決問題。甚至在2006年增設了48臺專用服務器后，次年便又減少了16臺。而在游戲運營方面，九城似乎也沒有太上心，以至于到現在還流傳著維修師傅在修空調時誤搬走九城的服務器，導致《魔獸世界》開服時間延期的烏龍事件。

服務器數量不夠多、性能不夠好不是唯一的問題，玩家們更不能忍受的是游戲賬戶安全幾乎沒有保障。不少老玩家都有過類似的經歷:前一秒自己剛在游戲中打敗Boss獲得了高稀有度的武器裝備，下一秒便掉線，甚至回檔;前一天還能正常登陸游戲，第二天游戲賬戶便被封禁;更有甚者，掉線后再次登陸時，自己的游戲賬號已經被盜了。而當玩家向游戲客服尋求幫助時，得到的多是無能為力的答復。

顯而易見，這樣的游戲運營狀況招致了大批玩家的不滿和批評，以致多年過去，仍有不少網友都還記得當年被卡掉線、被盜號或被封禁的心酸往事。如2019年《魔獸世界》開放懷舊服時，依然有網友在九城的微博賬號下發泄或憤怒或不滿的情緒，稱「也是懷舊的一部分」。

如此一來，引起國內玩家眾怒的九城沒能與暴雪成功續約也不難理解。

而此時的朱駿正忙著打理自己的球隊。

朱駿是個十足的球迷，甚至還召集自己的員工組建了一支球隊參加業余聯賽。2005年《魔獸世界》上線大火之后，朱駿并沒有投放十足的時間和精力在九城身上，而是投身到踢球領域。2006年和2007年，朱駿先后收購了上海聯城和上海申花兩只球隊并將兩者合并，組建了一支全新的上海申花。

不但如此，朱駿還曾有過收購英國俱樂部利物浦的打算。2007年，朱駿接手上海申花后，曾與利物浦球隊踢過一場友誼賽，而朱駿本人也有下場。3年后，據英國《獨立報》消息，朱駿曾與利物浦俱樂部老板接洽并商談收購的相關事宜，但最終沒有成行。

在管理球隊這件事上，朱駿沒有延續在游戲領域的運氣。在朱駿帶領球隊的7年里，上海申花并沒有取得足夠亮眼的成績，最終朱駿在2014年售出球隊，全身心回歸九城。

但彼時的九城已是強弩之末。

找尋下一個《魔獸世界》

其實早在2008年，九城就意識到了自己對《魔獸世界》的高度依賴。不過當時的九城對續約比較有自信，2008年一整年都沒有推出新游戲。

直至失去《魔獸世界》，九城才緊急調動資源推動多款代理游戲的測試及自研游戲的研發。2009年6月—2013年，九城接連推出了3款代理游戲《Atlantica》《Kingdom Heroes2Online》《Planetside2（行星邊際2）》和6款自研游戲《World of Fighter》《Winning Goal》《Q Jiang San Guo(Q將三國)》《ShenXianZhuan(神仙傳)》《Winning Dunk》《ReXueWuShuang(熱血無雙)》。

代理游戲與自研游戲之比為1:2，可看出九城也吸取了過去重代理、重單一產品的教訓，更多地希望從自研項目取得突破，找到下一款《魔獸世界》。但就這幾年的財報數據來看，九城往游戲研發商的轉型并不那么順利。

雖然憑借大量新游戲密集上線，2010年到2013年九城的年營收都維持在億元人民幣量級，但是始終未能扭轉虧損的頹勢，這幾年的虧損分別為5.2億、3.1億、5.6億和5.6億。

此時壓力再度給到了朱駿。

比起7年都沒有取得亮眼成績的球隊，曾創造過輝煌的九城似乎更有搞頭。2014年出售上海申花之后，朱駿再次全身心投入到了九城的運營管理。

朱駿的回歸確實為九城帶來了機會，但期望中的觸底反彈并沒有出現。

經過2014年短暫的沉寂之后，2015年，九城成功與研發了大熱FPS網游《穿越火線（CrossFire）》的韓國廠商Smilegate搭上線，并以5億美元的價格獲得了《穿越火線2(CrossFire2)》中國代理權。

《穿越火線》在中國大陸由騰訊負責代理發行，今年騰訊公布的三季度財報中提到，《穿越火線》2008年上線至今仍是PC端領先的FPS游戲，在2022年前9個月還實現了流水同比增長。

然而在2017年，Smilegate便終止了《穿越火線2》的授權，九城由此失去了一只潛力股。至于獲Smilegate授權開發的《穿越火線》手游，直到授權期滿，九城都還沒有完成早期的研發工作。

而另一款備受關注的MMOFPS游戲《Firefall（火瀑）》同樣命途多舛。《Firefall》的相關消息最早可以追溯到2011年，九城在當年財報中就提到游戲處于測試階段。2014年7月，《Firefall》上線北美和歐洲市場后，九城也加快推動了游戲在中國大陸的上線。同年8月，研發商Red5(九城控股子公司)授權System Link(九城與奇虎360的合資企業)在中國大陸發行與運營游戲。

游戲原定在2016年年中上線，后又因故延期;2017年，System Link因拖欠Red5分成保證金及簽約金而被后者起訴，影響了《Firefall》的上線;而自2017年始，九城便再沒有在年度財報中提及《Firefall》，上線中國大陸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2016年到2018年，九城成功推出了《Song <愛尬聊_百科>of Knights》《Knight Forever（最后的騎士）》等游戲，不過游戲成績平平，都不是九城夢想的下一個《魔獸世界》，三年間九城凈虧損6.7億、1.1億和2.4億元人民幣。

而失去《魔獸世界》對九城的影響持續至今。當年《魔獸世界》停運后，九城背上了超2億元人民幣的退款責任，除去已于2009年償還的400萬元，以及在2011年9月因超過追討時限毋需繼續償還的2600萬元，九城現今還背負約1.7億元人民幣的債款，要到2029年9月7日才能卸下這個包袱（按中國法律規定，公布退款方案滿20年，廠商可以免除欠款償還義務）。

寄望在風口再起飛

雖然失去《魔獸世界》之后的九城連年虧損，經營狀況相當糟糕，但是九城在資本市場卻依然相當受歡迎。不過其受歡迎的原因并不是游戲業務有逆襲的潛力或趨勢，而是資本對風口行業有信心。九城先后在區塊鏈、Web3、NFT等新興經濟領域有所涉獵，相比起「游戲廠商」或是「綜合性互聯網公司」，現在的九城更像是一個投機者。

長期沒能在游戲業務找到增長點的九城將希望轉投到了其它行業。同十多年前一樣，九城依然將目標定在當年的風口行業。

2018年開始，九城開始布局區塊鏈業務，先后同Gingkoo Technology（金丘科技）、C&I、Plutux等公司就區塊鏈業務達成合作，還招募了一批區塊鏈人才組建子公司專門負責開展區塊鏈業務。同時期，九城也在官方微博就區塊鏈游戲轉發相關文章或發表自己的觀點，打算借區塊鏈技術帶動游戲業務再次騰飛。

此外，九城還與賈躍亭（樂視創始人）達成合作，入局了電動汽車領域。2019年3月，九城宣布與法拉第達成合作，準備在中國推出新款電動汽車，同年6月，收購了浙江科新科技10%的股份，以進一步增強九城開發新能源和互聯網電動汽車生態系統的能力。

不過這段時間的九城雖然緊跟熱點，涉足了區塊鏈、新能源等風口行業，以期找到新的營收增長點，但是并沒有實質改善其經營狀況，2017年到2020年，九城至少收到了6次納斯達克證券市場下發的退市警告，還于2018年10月將上市地點轉移至納斯達克資本市場，意味著九城被重新定義為小資本額公司。

而且在2018年至2020年，舊有游戲業務的營收分別占九城年營收的94.6%、88.5%和96%——新業務要取得成績還需要時間，在此之前，九城離不了游戲業務的支持。而在唯一盈利的2020年，靠的還是變賣旗下資產。

直到2021年，九城購買了大量加密貨幣采礦機，并與Coinbase、BitRiver、Protocol Labs等公司在區塊鏈、NFT等領域達成合作，其區塊鏈相關業務才正式開展運營。

與法國游戲商Voodoo的合作是九城在游戲業務上的最后一次發力，2020年6月，九城與Voodoo達成合作，雙方將合作改編兩款休閑游戲并在中國市場推出。但鑒于游戲研發遲遲沒有成果，且同年12月《穿越火線》手游研發授權到期，九城也丟掉了繼續主力發展游戲業務的最后希望，在2021年年度財報中明確指出，與Voodoo的合作雖未結束，但九城今后亦不再專注于游戲業務。

九城去年年營收1.36億元，其中高達98.7%來自于區塊鏈業務。而由于中國大陸市場不承認加密貨幣的合法性，此番轉型，或意味著九城有放棄中國大陸市場的打算。

白駒過隙，昔日網游大佬浮沉20載，徒留一聲嘆息。